吴培珍和她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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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一阵阵油菜花的香味儿,弥漫着整个卧室。她习惯地把手搭在身旁男子的手上;外面来人,她会抖擞精神,重复一句话:“他们待我亲,好的留我吃、留我穿;我吃得好,穿的、铺的、盖的洗换干净。没有他们,我早就……”说完,老人眼角充盈着泪花,眉宇间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地笑起来。她,就是遂平县嵖岈山镇常韩村的烈属吴培珍老人。

这位世纪老人贤淑、乐观、知书达理,虽说97岁高龄,却依然耳目好使,头脑好用,过往事情,尤其是待她的好处,念念不忘。

老人说的“他们”是谁呢?

一位是老人73岁的侄女吴贺,一位是老人74岁的侄女婿张德合。

一家三口有三位老人,两个加起来近150岁的老人,赡养着比他们更老的下肢瘫痪的近百岁老人,个中甘苦,只有他们知晓。他们却毫无怨言。

老人骨折卧床已经13年了。

那是2002年秋季的一天。

天刚放晴。老人在院里吃午饭,看见大门外倭瓜地里有一只羊,怕羊践踏倭瓜,她端着饭碗去撵羊。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路上的绿苔滑滑的。没走几步,老人一个趔趄摔倒地上,挣扎了半天也站不起来。送到附近骨科医院被诊断为:股骨头裂纹。

主治医生也算尽力,马上进行牵引。老人疼得直喊,脸色煞白,额头汗珠滚动。医生看老人年纪大,怕出意外,便停下来,说是观察。吴贺找到主治医生, 医生说:“年纪大,没有治疗价值。” 无奈,二人一商量:回家!

张德合年轻时习医,懂得一些医道验方。老年人骨折最难愈合,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裂纹,也会疼痛入骨,经久不愈。长期卧床,会引起褥疮,褥疮引起肺部感染,弄不好就危及生命!看着床上痛苦不堪、哭泣不止的老人,想着就医无门、治疗暗淡的前景 ,两人合计,试着用当年老师传授的古方给老人配接骨丹。一副接骨丹有十六味中药,能买到的就买,买不到的就四处打听,不管路途有多远,也要买回来。几经辗转,费尽周折,药是弄齐了,制成颗粒,开始给老人服用。但是,他高兴不起来。疗效真能如己所愿吗?

老人卧床以后,夫妻二人再忙,也是日夜轮番守护、精心照料。

为了防止老人生褥疮,要定时给老人挪动身子,以促进血液循环。看似简单的事情,一个人做不了,需要两个人共同配合,双手插到老人的身子底下,然后慢慢地拖着老人,朝一个方向移动。这样做一次,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因为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还生怕老人疼痛喊叫,听着揪心。为了老人解手方便以减少痛苦,他们把木床中间挖一个洞,安上活动的推拉木板,用时拉开,用完推上。便秘是老年人的常见病,苦不堪言。久卧病床的老人,缺少活动,饮食饮水受限,便秘更是严重。每次看着老人内急难解的痛苦,他们在一旁直掉眼泪。有时实在排不下来,侄女吴贺就用手一点一点地往外抠。

体贴老人,要像对待孩子一样。一切该说的、该做的要及时替她说到、做好,才能减少意外,称老人心。比如吃饭,一日三餐吃啥由她挑选,吃多吃少要严格限量,弄不好屙床闹病,麻烦不断。比如温毛巾给老人擦脸擦脚擦身子,老人不乐意。有时甚至给侄女争执起来,这能由她吗?不能。老人爱干净,她不乐意这样做,这是她心痛侄女。再比如添衣换被,要替老人知寒知暖。老人怕冷喜暖,随着天气变化,季节轮换,及时给老人加减衣服,防止着凉。这些,吴贺和丈夫做得周到、耐心、细致。本村的人来看望老人,都对他俩的孝心称赞不已。附近村上认识吴贺的姐妹们,也时常三三两两来家里,陪老人聊天,为老人祈祷、祝福。

孝行感动着一切。夫妻二人的日夜操劳,接骨丹的显著药效,使得老人的病体在逐渐康复,开始能自己挪动身子。半年后,上身能起来肩靠被子斜躺着。现在,虽说老人腿脚不听使唤,用不上劲,但能坐床和坐沙发上。督促老人活动、锻炼,让老人双手抓着椅子两边的把手,支撑着身子起来,趁她向前倾的一瞬,立即把椅子送到她屁股下面,这样一倾一送的连续动作,帮助老人在床和沙发之间慢慢移动。有轮椅,不敢让她坐,怕出意外。就是这样,意外还是发生了。一次,吴贺到西堂屋拿东西,没敢怠慢,等小跑回屋里,发现老人已倒在地上,眉头上的伤口直冒血,可把侄女吓坏了,一时没医没药,咋办?她急中生智,把干艾蒿燃着,抓把艾灰长时间捂着伤口,算是止着了血。有那一次教训以后,两个人无论谁看护老人都不敢离开半步。

看着侄女夫妻二人整天辛苦的样子,老人有时激动起来,便说:“吃你们的,还让你们受累,我这辈子早该死了。”

每次听到姑姑说这话,侄女吴贺就会一边安慰她,一边故意说,俺哪点儿又没做好啊。等姑姑不作声了,她便会独自抹眼泪。

她们生活并不宽裕,但也不是很拮据,菜自己种;蛋肉,老人又不敢多吃;水果,买一次老人能吃好多天。

老人这一生并不容易。她出生在嵖岈山的吴岗村,姊妹兄弟五人,幼年跟着爷爷念私塾。16岁,出嫁到嵖岈山的常韩村,与王荣炎结婚。一家三口人,她、丈夫和婆婆。

1937年,15岁的王荣炎结婚不久,告别了妻子和母亲,先到嵖岈山职业学校学习,1938年秋天到竹沟学习,结业后,到湖北京山县八字门(抗日战争时期重要的革命根据地),后到应城抗日游击队任大队长,同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先后任豫鄂边区团教导员,新四军五师连指导员,五师十三旅某营营长。19482月,随刘邓大军南下,在3796部队任营长。在湖北应山战斗中牺牲,年仅26岁。

老人清楚记得,丈夫抗日到湖北应城的时候,她去找丈夫,住在一间茅屋里。等轰鸣的枪炮声一停下来,丈夫不见了。丈夫出去执行任务牺牲了,再也等不回来。她一个人鼓足勇气摸回了家。

丈夫牺牲后,她独自一人照顾着婆婆,直到婆婆去世。

她有条件工作。有功劳、有文化、有人品,她不是尊口难开,而是不想给政府添麻烦。

她有机会工作。去新疆给外甥女家看孩子,政府安排她到乌鲁木齐市一家幼儿园工作,后来她给辞掉了。

她义务给别人看孩子,和普通农民一样,参加生产队劳动,按工分分粮食。

1981年,正是高粱泛红的季节。老人的表弟带上自己的徒弟,去家里给老人看病。老师把过脉,再让徒弟试一把,看他的脉术咋样。徒弟说,脉迟缓,又看老人脸色憔悴,诊断为:缺乏营养。师徒二人会心地笑了。一个人生活,饥饱不匀,身体难免受损。姑姑有病,当时侄女吴贺正来家里侍候她。表弟给老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人同意,就促成了徒弟和吴贺的这门亲事。那个徒弟就是当时在本乡家畜改良站上班的张德合。

34年来,两人相濡以沫,像赡养亲生母亲一样,赡养着这位革命烈士的家属。

老人有个随身带着的珍爱之物,那就是丈夫的烈士证,包得严严实实,装在贴身的口袋里,从来不让别人看。侄女有时问她,咋恁希罕,她只是笑。这是老人一生唯一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