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杨申林
性别:男
年龄:65岁
大年三十,65岁的杨申林与两个女儿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就在他花200块租的房子里。准女婿也来了,给他送来了好烟好酒,他乐得合不拢嘴。可实际上,两个女儿跟他都没有血缘关系。
20多年前,河南来汉打工的杨申林在同一家菜场“捡”了两个女儿。他一辈子没结婚,拖着板车做流动摊贩将她们养大。年前,武汉晚报记者见到杨申林时,他正抽着两块五毛钱一包的红金龙,在工人村街五丰闸菜场帮别人守摊卖年货,赚取基本的生活费,中午一点多了还没吃上饭。可谈起女儿,他的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他感谢老天爷的眷顾,让他拥有了一个家。
我的老家在河南淮阳,家里弟兄三个,我是老二。我3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刚出生的弟弟被过继给了别人,因为家里穷养不起。
34岁那年,我来到武汉讨生活,在青山区工人村街1街租了个小房子住,因为这里房租便宜,才几十块钱。我卖过干货,卖过菜,也卖过水果,没钱租正规摊位,我就拖着板车到处“打游击”。
1992年5月,有天清早,我拖着车来到工人村5街菜场出摊,在菜场大门口发现了一个弃婴,是个小女孩。当时菜场里人不多,我抱起孩子,发现一张写着她出生日期的纸条:1992年4月18日。那么小的孩子,才刚刚满月,就被抛弃了。襁褓里的她不哭也不闹,对着我笑,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虽然连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可我心一横,还是把她抱回了家。就这样,没结过婚的我当上了爸爸。我到商店里买当时最贵最好的奶粉给她,十多块钱一袋,黑龙江产的。在我白天出摊的时候,好心的房东老太太就帮忙照顾她,给她冲奶粉喝。
1995年4月的一个中午,我吃完饭回到菜场,再次发现了一个弃婴。她是1994年9月18日生的,当时已经7个月了,躺在垃圾箱旁边,饿得皮包骨头,不成人形。现场围观的人很多,不少人去抱她,她都哇哇大哭不乐意,我上前去伸出手臂,她却停止了哭闹,扑到我怀里。
时隔两年多,老天爷在同一个菜场,送给了我两个孩子。我给大女儿起名叫大美,给小女儿起名叫小美。从此以后,我的生活里有了阳光。
大美小美
我把小美抱回家以后,也给她喂牛奶,一个月就长胖了。一袋奶粉,两个孩子一起喝,顶多三天就能喝光,我出摊赚的那点钱,每个月只能让我们仨不饿肚子。可我还是心疼两个女儿先天不足,想多给她们补充点营养,就一直让她们喝牛奶喝到5岁。
听到两个可爱的小天使抢着叫我爸爸,我给她们洗片子都洗得心甘情愿。我每天早上用板车拖着两个女儿一起出摊,我卖东西时,她俩就手牵手在旁边玩耍,姐妹两人从小就感情好,几乎形影不离。
一转眼大美就上学前班了,我却没钱给她交学费,只好找到校长,说明家里的情况。尽管是私人办的学校,校长却立刻免了大美的学费。两年后这所学校解散了,大美转学到武钢二小,二小的校长听说我们的情况以后,也没收大美的学费。后来小美上学也是这样。一路走来,我们碰到了许多好心人,帮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大美和小美一直很听话,学习成绩都不错,从不让我为她们操心。不过,她俩的户口始终上不了,这让我有点担心。我跑过很多部门,都说解决不了。
大美高中毕业时,问题来了:当时以大美的学习成绩,考个大学没问题,最差也能读个二本,可是没有户口,她根本不能报名参加高考。她含着眼泪对我说,爸爸,我不读书了,早点参加工作赚钱,还能替您分担一些生活的压力。
不久以后小美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她中考已经考上了重点高中——武汉市49中,却由于没有户口,不能就读。我心想,不能再这样耽误孩子的前程了,我带着小美回了阔别多年的淮阳。
最后,两个女儿在我的老家上了户口。小美在老家县城上了高中,大美则独自一人在武汉的餐厅里打工。三年后,小美很争气,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大学,于是我又带着她回了武汉,她住校读书,我继续在工人村摆摊赚钱。
小美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要7500多块,我只拿得出一两千。剩下的,她姐姐给了一部分,学校补助了一部分。大美亲自把妹妹送到了学校,嘱咐她好好读书,如果生活有困难就跟她说。我知道,她把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全都寄托在妹妹的身上了。大美省吃俭用,还给妹妹买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小美也很懂事,她靠勤工俭学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父慈女孝
前不久城管告诉我不能再出摊了,我只好五百块钱卖掉“麻木”,现在在武丰闸菜场帮别人打工看守摊子,早上五点多就得出摊,晚上六七点才能收摊回家,混个基本生活费。
生活压力大了,我的烟瘾也上来了,我不敢抽好烟,只能抽两块五一包的红金龙。
现在大美在汉口打工卖手机,去年谈了个朋友,是个军人,对她很好,还陪她一起来看过我好几次。我估摸着,他们的喜事就要近了。大的要结婚了,小的还在读书,虽然我能力有限,可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帮她们一把。等小美本科读完,要是想继续读研究生,我也会尽力支持她的。
两个女儿都很孝顺。小美放寒假回家后,大美特意打电话叮嘱她帮我做点事,她就每天帮我做晚饭。我每天收摊回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大美虽然搬出去住了,却经常来看我,平时买牛奶和营养品,天冷了还给我送新衣服和鞋子,我身上穿的这件羽绒服就是她今年买的。其实,她去年刚刚给我买过一件羽绒服,我一件衣服可以穿好几年,根本穿不了这么多,可她说,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大美的男朋友给我买了一条黄鹤楼的烟,我从没抽过那么好的烟,不知道那得多少钱,都有点舍不得抽。
我年纪大了,不图别的,女儿的一句嘘寒问暖,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我租的房子马上就要拆了,附近其他房子的租金动辄上千,我租不起,我甚至不知道以后要住在哪里。可不管如何颠沛流离,我心中永远有一个家——有女儿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对话大美——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当时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大美: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开家长会请家长,我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慢慢就知道了。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能够遇到这么疼爱我们的父亲。
记者:你跟妹妹对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大美:我们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父亲的心地特别善良,人特别实在,虽然家里条件不好,可只要他身上还有钱,我们要什么他都给。尤其是在吃喝上面,他特别舍得,别人家有鱼有肉,他就起早贪黑地工作,花光赚到的钱也买给我们吃。
记者:有什么让你特别难忘的事吗?
大美:我三年级时,一家三口租住在一个大通间里,中间隔个小厨房,进门是堆货的,里间是一张大床和一张高低床,我跟妹妹睡高低床。有天半夜我醒了,一两点钟突然看到父亲的背影,他一个人去进了一板车西瓜,正在一个个往屋里搬。一车西瓜有八九十个,他从红钢城建设九路用板车拖到工人村,途中要经过有一个很陡的坡。租房的门很小,车推不进来,他只能把西瓜一个个搬进来。当时我的眼睛就湿了。
记者:听你父亲说,你对妹妹特别好?
大美:妹妹比我聪明,也挺节约的。高中三年,我是在武汉读的,教室里有空调,可她是在乡下读的,70个人一个班,只有两台电扇,她受了很多苦。我的条件虽然也不好,但只要别人有的,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她。 文/记者郭丽霞 通讯员张军丽 图/记者何晓刚
(武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