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夏天,驻马店师范学校招收首届初中毕业生。十六岁的我金榜题名,从此跳出农门,端上了“铁饭碗”,吃上了“商品粮”。
我从小就是个感情脆弱的人,初次离家,人地两生,看着送我报到的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接下来,《教育学》、《心理学》等学业课程以及校园里浓浓的培养小学教师的氛围,更是让我心灰意冷。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和憧憬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孤独、无助和一辈子做个小学教师的不甘,甚至产生了退学回家上高中考大学的念头。淅淅沥沥的秋雨声里,想家的滋味也像家乡田野里疯长的野草,将我淹没、包围。
驻师门前是驻泌公路。当年,由于交通不便,家乡人到驻马店办事儿,大多是骑自行车经文城或诸市入驻泌公路往返,恰好路过驻师校门,单程大约五六十里地。为了能侥幸碰见家乡人,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我就会跑到学校大门口,眼都不眨地“搜”遍过往行人,望眼欲穿的滋味从此刻骨铭心,回家的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当时,每周要上六天课,周六下午仍安排2、3节课,五点多才能放学。驻师离市区(北岗楼)约六里地,不通公交,只能步行。所以,周六下午放学后,便是紧赶慢赶地赶到北岗楼,并顺利搭上开往遂平的公共汽车回到县城,但从县城发往我家乡的每天下午仅有一班的公共汽车也早已不见了踪影。遥望西北家乡方向,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是能把家里的房子装上轮子推过来就好了。
当时,高我们一届的师哥师姐,是绝大部分都已成家、离妻别子前来求学的“民师”(他们也是驻师招收的最后一届民师班学员)。因为家务缠身,所以几乎每个周末,家住驻马店附近县区的他们,就会骑上作为重要交通工具的自行车,赶回家中与妻儿团聚。看我回家心切,同村的师哥就自告奋勇带上我,与文城、诸市、张台的几位老乡结伴,乐此不疲地赶回家中。后来,在征得家人同意后,我也加入到了这支队伍中,开始了我五味杂陈的骑车回家之旅。
入学当年十月初一的一个周日下午,阴云密布。我经文城、诸市,再入驻泌公路返校。刚出诸市街,天就下了,而由此向南到驻泌公路,还有十几里坑洼不平、满是车辙的土路。一旦下大,泥泞满地,自行车将寸步难行。我顾不上多想,只得拼命蹬车,还要防止车轮滑入车辙而摔倒。偌大的旷野里,几乎没有了人影儿,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砸在脚脖儿深的黑土里,溅起一股股土腥味儿,回响于耳际的,全是雨声。
万幸的是,趁着雨势不大,我总算跑完了这段土路。但刚上驻泌公路,瓢泼大雨就倾盆而至,瞬间,我就被大雨吞没。白茫茫的雨幕里,看不见人影,听不到人声,任凭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将积水泼溅在身上。流淌在脸上的,除了雨水,还有泪。
后来,从沙河店老家回纱厂上班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工人大哥骑车撵了上来,我才得以与他结伴而行,直到驻师门口。时隔多年,我已忆不起他的容颜,只记得他的车把上挂了一小捆儿刷锅洗碗用的老丝瓜,瘦高个儿,斯斯文文。感谢这位大哥,曾在我孤苦无依的危难时刻,伴我一路同行,在暴风骤雨中,给我带来一丝暖意。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走后,母亲一夜无眠。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就冒雨前往学校。直到透过寝室门缝看到那辆熟悉的“飞鹰”,心里一块儿石头才算落了地。
由于长期长途跋涉,我的体力和耐力都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在驻师的三年里,每年春冬两季的运动会,我都能在女子长跑、跳高这两个比赛项目中夺得名次,为班级争了光,也给自己争了气。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学生时代的这段宝贵经历,成为我人生旅途上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历久弥新,没齿难忘。
一直有个梦想,骑上那辆老式加重自行车,重温当年那段“长征”路。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要圆梦,谈何容易?
(作者:遂平县卫计委 荣燕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