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瓜果飘香的季节,我就会想起小时候的看瓜棚来。
看瓜棚,就是俗称的瓜庵。每年初夏季节,瓜秧就开始开花、坐果,瓜园里一片葱绿,生机盎然。这时,为了防止牲畜啃食、糟蹋瓜果,也为了防止顽皮孩子偷瓜、祸害瓜,瓜农们就会在瓜园中间,选一块地势高的地方,搭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看瓜棚,日夜看守。
说是瓜庵,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茅草棚。用四根粗大的木棍,分别以“人”字型支撑,上面再用一根长木棍连接,四周围上草苫即可,一块儿砖石也不用,更谈不上其他建筑材料了。
可是,你可别小看了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瓜庵,它的作用大着呢。
首先,在看管瓜园的几个月里,瓜匠有了个栖身的场所。你想,荒郊野岭的,瓜匠要日日夜夜守在这里,给瓜盘秧、打叉、除草、施肥。下雨了,要在庵里避雨;天黑了,要在庵里睡觉;火辣辣的中午,要在里面乘凉······
很多讲究的瓜匠,还会把刚刚搭起的瓜庵,进行一下简单地“装修”——庵内贴上花花绿绿的报纸,醒目的地方挂上一幅“胖娃娃拔萝卜”的年画;庵外的门口,栽上一片开花开得热闹的指甲草、烧汤花。这样,起初还显寒酸的瓜棚,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温馨。从此,远离村庄的瓜匠,便把这里当成了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上一段颇有古代隐士之风的隐居生活。
其次,一大片瓜园从此有了“主心骨”。那时,生产队一般都会把瓜园选在远离村庄的野地,一则防牲畜家禽啄食,二则减少不三不四的闲杂人员随便串瓜园讨瓜吃。这样,平常时间,瓜园里人迹罕至,只有来去匆匆的飞鸟,还有几只小心翼翼的野兔和狐狸,才会偶尔光顾这里,这让瓜园未免有些孤单。但自从有了瓜庵后,就多了些人的身影,瓜园也便慢慢有了些人气。从此,喜欢热闹瓜园,一下子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连明带夜地拼命生长、开花、结果,不多久,便把这里演绎得轰轰烈烈、瓜果飘香。
另外,瓜庵也是公家招待贵客的特殊场所。过去,乡亲们生活艰苦,温饱尚未解决,先保证大人孩子吃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因此,很多生产队舍不得腾出耕地来种瓜。到了瓜果季节,如果哪个村能在瓜庵里用喷香喷香的大瓜,招待上面来的干部,那可是非常体面的事。
当年,我们村耕地面积稍大一些,再加上老队长是瓜匠出身,一直对种瓜情有独钟,所以,每年老队长都会找出一片好地块儿当瓜田,并且委派曾和自己一起种瓜的师兄弟当瓜匠。地块好,瓜匠技术又高,因此我们村种出的瓜个个皮薄、肉厚、香甜,在当地很有名气,全村的大人孩子没少跟着享口福。特别是每次大队里来了上面的干部,老支书都会领着他们到我们村的瓜庵里吃瓜,这让我们村的社员很自豪。
当年我们村的老瓜匠,不但种瓜技术过硬,而且颇有政治头脑。他知道,把这些上面来的干部招待好,生产队和社员肯定不会吃亏。所以,平时管理瓜田时,他会对那些个大、品相好的瓜特别关照,给它们多施肥、多浇水,并且一一做上记号,平时舍不得摘,就等招待这些干部。因此,干部们每次来到瓜园,都能吃到上等的寒瓜、宾瓜等稀缺瓜种。记得有一年,县里的一位干部吃了瓜后,直夸瓜匠的技术好,还让随行人员拍了一张自己与老瓜匠的合影。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些年,我们村在化肥种子、救济粮的分配方面,就得到上面地不少照顾。
就这样,荒郊野地,一片瓜园,一座瓜庵,一位瓜匠,相伴相守两三个月,源源不断地为乡亲们带来了甜蜜的生活。
到了每年的初秋时节,精疲力尽的瓜园走到了尽头,风雨剥蚀的瓜庵也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会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訇然倒地。
如今,村上的那位老瓜匠早已作古,瓜园中的那些承载许多温馨故事的瓜庵,也已销声匿迹。现在的瓜果生产,大都是集约化管理,动辄就是机械化、公司化,大片大片的瓜园被道道钢筋铁丝网围着,哪里还有什么瓜庵的影子呢?
作者简介
史建华,年届天命,高中教师,致力于怀旧、亲情方面的散文写作,作品散见于《奔流》、《大河报》、《天中晚报》等刊物,著有散文集《泥团·炊烟》。